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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5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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跪得好好的,猝不及防跟一個圓滾滾的人頭對視了,季聽腦子瞬間一片空白。在之前的世界裏,她手上不是沒見過血,只是斬殺的那些都是奇奇怪怪的妖物,她只當是大型游戲體驗了,哪像現在一樣,突然就看著一個活生生的人沒了命。

就這她還是膽子大的,只是楞在了原地,而旁邊的胖姑娘已經尖叫一聲昏厥過去,其餘沒有昏倒的姑娘們也是如嚇破膽的鵪鶉一般,瑟瑟發抖的擁到了一起——

這就顯得她這個跟人頭面對面的人格外冷靜了。

“把頭拿過來。”申屠川不耐煩的聲音響起。

季聽楞了一下,看著下方的頭有點下不去手,好在這話也不是對她說的,因為有小太監立刻滾過來拿頭了。

不用跟頭顱小哥面對面了,季聽著實松了口氣,也敢偷偷擡起頭瞄上方的人一眼了。剛才進來時只匆匆一瞥,只看到他穿了黑色蟒袍,別的卻什麽都沒看到,現在再看他的臉,發現比之前每個世界的都要消瘦,眼底黑青、印堂泛黑,嘴唇一點血色也沒有,看起來一副短命相。

……可不就是短命麽,就出來兩百字,沒活過二十五便被男主給殺了。

可即便憔悴病態成這樣,也比平常人好看,只站在那裏便奪走了人全部的心神,季聽沒看過這本小說改編的電影,也不知道是哪個小鮮肉演的這個角色,但肯定那人絕對沒有申屠川好看。

季聽唇角微微揚起,眼底滿是對他的愛慕,然後看到他對人頭做了什麽後,眼睛瞬間睜大,原先的愛慕頓時被震驚取代——

他他他在做什麽?!如果她沒看錯的話,他是拿著劍剝了人頭上的臉皮吧!!!

季聽一個遵紀守法的好青年,快被眼前這一幕嚇die了,接著就看著申屠川用劍挑起一張沾血的面皮,嘲諷的笑了一聲:“這些刺客腦子愈發神經了,竟然想到用人皮面具裝大臣來行刺,也不想想孤豈是能輕易被刺殺的。”

季聽:“……”所以這人是刺客嗎?

“陛下英明!”殿內宮人下跪歡呼。

季聽立刻把頭低下,再不敢去看他。雖然他剝下來的是人皮面具,但上面紅色的血肉可不是面具,所以還是有夠驚悚的。

然而她不看申屠川,申屠川卻要看她了,畢竟她在一群鵪鶉的襯托下可是相當顯眼。申屠川手裏的劍還在滴血,註意力已經集中到了素白纖瘦的身影上,目光在她的發旋一路往後掃去,最後停在了她不堪一握的細腰上。

“這些是幹嘛的?”申屠川揚起下巴,眼底滿是探究。

領季聽等人來的太監見他問起,急忙瑟瑟答道:“回陛下,這些是這批秀女中的優異者,特送來覲見陛下。”

“又要選妃了?”申屠川語露不耐,“孤之前那些妃子呢?”

“……回陛下,各、各宮娘娘都已經歿了,如今是一個娘娘也沒有了。”太監在回答這句話時,都快要嚇哭了,生怕他們陛下一個神經就把他也砍了。

申屠川頓了一下,眼底閃過一絲惱怒:“誰許她們歿的,害得孤又要重新選秀,去把她們挖出來曝屍三日,孤不得安寧,她們也休想安寧!”

季聽:“……”如果她之前被普及得沒錯的話,那些貴妃應該都是他殺的吧?

估計在場的都跟她一個想法,但沒誰膽子大到跟一個手裏拿著劍的暴君講道理,於是太監屁滾尿流的去辦了,而在場的秀女一聽到這個命令,不由得生出兔死狐悲的恐懼,又暈過去了倆。

季聽微微朝鵪鶉們側目,眼底滿是擔憂,眼下加上她總共就六個秀女,現在已經暈過去仨了,她擔心會引起暴君震怒。

正在她擔心時,一點冰涼的鋒利抵住了她的下巴,季聽楞了一下,雞皮疙瘩瞬間起來了。她渾身僵硬的隨著冰冷的觸感被迫擡頭,和申屠川對視的一瞬間便看清了,挑起她下巴的劍正是剛才砍殺刺客的那把,上面還沾著刺客的血跡。

想到剛才那顆圓滾滾的頭顱,季聽渾身發麻,只想原地去世。

“你叫什麽名字?”申屠川居高臨下的看著她的眼睛。

季聽穩了穩心神,努力把註意力從劍上轉移開:“回陛下的話,民女名喚季聽。”

“季聽?”申屠川撩起眼皮,手上的劍漫不經心的往下滑去。

劍尖順著她的喉嚨往下時,季聽有種皮肉仿佛被劃開的刺痛感,瀕臨死亡的錯覺讓她後背刷的出了一層汗。好在劍尖並未在她喉間停留多久,很快便順著衣領劃過胸口,在她身前豐盈上停頓許久。

劍尖劃到哪,申屠川的目光便停在哪裏,此刻他的眼睛盯著季聽脖子往下兩寸的位置,眼底閃過的惡意叫季聽心驚:這傻嗶該不是嫌她胸大,要親自進行物理縮胸吧?!

是的,只這短短的一瞬間,季聽已經擅自把他從心上人、變成了殘暴恐怖大傻嗶,且變心變得毫無心理負擔。反正來這個世界之前,申屠川本人就告訴她離他遠點了,想來也是因為知道這個世界的暴君是什麽德性,所以才提前警告她的。

申屠川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許久,劍才緩緩往下劃去,不等季聽松一口氣,便停在了她纖瘦的腰上,季聽下意識的吸氣,免得有小肚子出現惹惱了他。

“腰不錯。”申屠川難得說出一句人話。

季聽幹笑:“多謝陛下誇獎……”

“看起來很好切的樣子。”申屠川把話說完。

季聽頓了一下,腦子裏閃過一個不好的想法:該不會是她想的那個‘切’吧?

“你猜孤這一劍下去,能否將你斬成兩半?”申屠川親自證明了,她的想法是正確的。

季聽:“……”您這話我沒法接啊。

申屠川勾起唇角,眼神中滿是讓她毛骨悚然的邪氣,然後季聽便感覺腰間一輕,瞳孔中倒映出劍離開她的腰後高高揚起,又朝著她揮來的動作。

季聽只感覺周圍的一切都變成了慢鏡頭,她的餘光清楚的看到旁邊的鵪鶉們驚恐的表情,也能看到太監們一臉‘又要擦地板’的無奈加恐懼,而最清晰的,則是申屠川砍向自己的相當堅定的手。

……艹啊啊啊他是認真的!他真的要試試能不能一刀把她砍成兩截!

季聽想過在執行任務中可能會死,但絕對沒想過自己要被腰斬,說時遲那時快,她咬牙朝申屠川撲了過去,躲過他的劍的同時,也因為慣性倒在了申屠川懷裏,雙手下意識的抱住了他。

然後四周的時間仿佛突然流動正常了,大殿之上一片死寂,許多人人在看到這個場景後,忙顫巍巍的跪趴在地上,生怕待會兒申屠川殺人的時候濺他們一身血。

沈默許久,季聽小心的把埋在他腰間的臉仰了起來,謹慎的睜開一條眼縫想看看他的表情,卻猝不及防跟一雙黑沈的眼睛對上了。

她怔了一下,忙從申屠川懷裏退出來,膝蓋在地上連退幾步後才停下,在申屠川毒蛇一樣的目光下訕訕開口:“陛、陛下龍虎威風,自然能將民女輕易斬成兩半,此事就不必陛下親自驗證了,否則好像民女不相信陛下一般。”

眾宮人:“……”剛撲完陛下還有勇氣狡辯,當真和一般人不同。

季聽清楚的感覺到,自己在旁人眼裏恐怕已經是死人了,因此壓力無端的更大,再看申屠川,此刻還是面無表情的盯著她,但似乎並未動怒。

季聽心頭一動,又跪著朝他走去,小心的從他手裏捏住了劍身:“陛下,這劍已經臟了,千萬別臟了您的手。”話裏的意思,是要把劍拿走。

申屠川瞇起眼睛審視的看著她,直到她的鬢角開始出汗,他才松開了手。季聽感覺捏著劍身的手指一沈,當即松了口氣,然後腦子一抽,想也不想的把劍扔遠了。

眾宮人:“……”好好的命留著多吃幾碗飯它不香嗎?

季聽也是本能反應,等劍落地的清脆聲響起,她才意識到自己幹了件多傻的事,只能對著申屠川幹巴巴一笑:“那劍血腥味太重,莫要熏著陛下了。”

申屠川眼皮微撩,看向身側的人頭分離的刺客。

季聽:“……”

申屠川又扭頭看向她,見到她把‘要死了要死了’幾個字寫在臉上後,眼底閃過一絲玩味:“你身上倒是香。”

塗了香粉的季聽:“……”

“今日穿的衣裳也襯你。”

想到某個白衣被血染紅的貴妃的季聽:“……”

“若是糊上白泥燒成瓷器,定然能將美貌長久的保存下來。”申屠川慵懶的說完,看到季聽一臉呆滯,可眼底卻不見和旁人一樣的深入骨髓一般的恐懼,不由得輕聲一笑。

季聽咽了下口水,硬著頭皮道:“燒成瓷器多無趣,若是留著民女的命,民女不僅美貌,還能跟陛下說話解悶不是。”

“你說的……”申屠川沈思三秒,隨後點了點頭,“倒也有幾分道理。”

季聽懸起的心剛放下一半,就聽到申屠川開口:“可孤不需要人解悶。”

“……還是需要的,若陛下想聽笑話了,總得有人講不是。”

申屠川看著她的臉嗤笑一聲,轉身朝王座上走去。能在申屠川身邊當值超過一月還活著的,都是腦子靈活的人,見申屠川無意殺季聽,立刻有小太監滾出來轉移話題了:“陛下,那這些秀女……”

“跟從前一樣就好。”申屠川坐下後,臉上出現倦怠之意。

小太監忙應了一聲,便弓著身子叫了幾個人,把這些暈倒腳軟的秀女們架起來往外走。本來還有人來扶季聽的,可季聽先一步站起來了,努力把自己縮成一團跟在人群後面,卻還是一不留神成了最顯眼的那個。

“站住。”申屠川的聲音幽幽從身後傳來。

本來正往外走的人們瞬間定住,佝僂著腰又轉過頭來,原本在最後面的季聽瞬間成了第一個。

“季聽是吧。”申屠川眼神莫測的打量著她,如毒蛇一般的目光只讓季聽感覺渾身濕冷,再一次清楚的認知到,這回的男配跟之前的不同。

在她繃緊了精神,以為他要對自己做什麽時,就聽到他懶洋洋的說了一句:“給孤等著。”

什、什麽意思?這是要跟她杠上了?季聽頓時頭皮發麻,當然她也不敢問,聞言立刻跟著大部隊溜了,一直走到禦花園裏,才腳軟的停下歇息。

她一停,所有人都停了,宛若太陽升起那一瞬的向日葵,齊刷刷的扭頭朝她看來。

季聽:“……我就是歇一下,你們慢慢走,我會追上你們的。”他們不是走在她前面嗎?是怎麽做到她一停下就立刻覺察到的?

“娘娘,前面不遠處便是涼亭了,不如奴才背您過去?”一個資歷比較老的太監殷勤道。

季聽忙擺手:“不用了,我就在這裏歇歇就行。”

“這邊坐沒坐的地方,妹妹你在這裏肯定休息不好,還是去涼亭吧,要是你不想被他們背,我也可以啊,我力氣大。”已經緩過來的胖姑娘急忙朝她走來,眼看著就要背她。

季聽連連後退:“不、不用了!我們還是盡快回去吧。”

“各宮娘娘或許也累了,還是一起去涼亭歇息吧。”那個太監又開口。

他話音未落,這幾個姑娘便點頭如搗蒜一般,看著季聽的眼睛裏有敬畏有佩服,甚至還有一絲惶恐。

季聽遲疑片刻,面對眾人不正常的殷勤還是妥協了,於是一行人到了涼亭裏休息。剛坐到石凳上,便有年紀較小的姑娘長舒一口氣,隨後意識到了什麽,立刻閉嘴緊張的看向季聽。

季聽失笑,不動聲色的跟她們閑聊,三兩句便卸下了她們的戒心,又變得和在馬車裏時一般了,甚至彼此之間還有了一種共患難後的革命友誼。

“我剛才真的以為你要死了,沒想到你竟然還能活著,真的快要嚇死我了。”胖姑娘心有餘悸的開口,倒不像剛才一樣奉承季聽了。

季聽頗為無奈:“我也以為自己要死了。”她剛才甚至在申屠川要殺自己時,偷偷召喚了讀者怨念,卻得到了一個讀者怨念值不足、不能輕易把她調離任務世界的結果,也就是說,要想離開這裏只有兩種可能,她經歷一次死亡或者任務成功。

“不管怎麽說,咱們今日算是平安活下來了,不管以後怎麽樣,至少還有幾日好活的。”胖姑娘說著,又樂觀起來。

其他姑娘也七嘴八舌的互相開解,無非就是在這個月十五之前,都不用擔心自己小命會沒了。季聽越聽越覺得不對,不由得打斷她們:“聽你們的意思,陛下是不召人侍寢的麽?”

否則怎麽會這麽篤定,在下一次請安之前絕對不會死?

胖姑娘對她的無知已經見怪不怪了,聞言也只是仔細回答:“陛下平日又最煩女人,不僅不召人侍寢,還連後宮的門都不進,要不怎麽說若是做了宮女,只要是在離陛下遠的宮裏伺候,便能保全自己呢。”

……原來如此,怪不得一點都不憐香惜玉,合著是個仇女癥,季聽表情有點慘不忍睹。

幾個人又在一起說了幾句話,歇夠了便各自跟著指引的太監去自己宮殿了。季聽跟著的是方才資歷最老的那個太監,一路上聽了無數的吹捧,她只能強撐著奉承,直到進了自己的鳳棲宮宮門才算擺脫。

她一進門便有幾十宮女太監朝她行禮,她按照禮節訓導過他們後,便隨著貼身宮女翠兒在宮殿裏轉了一圈,結果越轉越滿意。

“陛下飲食精細,禦膳房每日裏都致力於研究菜色,對各宮娘娘便有些不上心了,不過貴妃娘娘不要擔心,咱們宮裏的小廚房可是最好的,娘娘一定會用得舒心。”翠兒殷勤道。

季聽點了點頭,帶著翠兒一起在宮裏巡視,等全部轉一圈,了解了宮中事宜後,已經是小半個時辰過去了,到了自己的寢殿時腳都酸了,一進門便看到一張相當大的雕花木床,還有上面一看就知道軟騰騰的大棉花被子。

季聽控制住想撲上去的想法,掃了翠兒一眼後還未開口,翠兒便機靈的行禮了:“娘娘舟車勞頓,想必是累了,奴婢這就讓人把早已經備好的水送來,娘娘沐浴後便歇息吧。”

“……好。”比她想的還周到,那她就只需要等著就好了。

翠兒轉身離開後,很快就帶著人進來了,將屏風後的水池裏倒滿了溫度適宜的水,一時間有熱氣騰騰的白煙從屏風內溢出來。

水倒好後,翠兒走到季聽身邊:“娘娘,奴婢伺候您沐浴吧。”

“……你們下去吧,我不喜歡旁人伺候。”

“是。”翠兒也不堅持,立刻帶人離開了,還相當體貼的從外面把門給關上了。

季聽立刻起身去了屏風後,等泡進飄滿花瓣的熱水中後,立刻長長的呼了一口氣,大腦也變得清明些了。

這個世界的任務,是讓暴君得一個善終,滿足讀者因為‘反派太帥卻死了’的怨念心態,可經過今天的短暫的見面,她非常清楚的認為,這個任務不可能完成!

就算是那麽愛申屠川的她,在跟這個暴君相處幾刻鐘後,都有一種想要刺殺他的沖動,更別說其他深受其害的人了。她頂多能做的,就是在男主刺殺他時大喊一聲‘有刺客’,其他的真是什麽都做不了了。

季聽輕嘆一聲,不知不覺中有了睡意,便趴在池邊睡著了。不知過了多久,池中水漸漸涼了下來,她蹙著眉頭把身子縮到一起,卻依然沒有醒,直到一只手將她搭在池邊的手推下去,沒了支撐的她瞬間被水沒過口鼻,她才猛地睜開眼睛,在水中掙紮著撲騰起來。

她在水裏失去平衡,越是慌亂就卻是無法站起來,嗆水時眼睛看到池邊一個黑色身影,忙朝他伸出手去。

申屠川做完壞事悠然把手收了回來,看著水裏還在撲騰的她,眼底閃過一絲不屑:“你倒是會演。”還未及腰的水,又怎麽可能把人淹著。

季聽耳朵裏全是水,哪聽得清他的聲音,見他袖手旁觀後咬牙抓住了他的腳,直接借力趴到了他的腳邊,猛地吐了一大口水出來,正巧吐在了申屠川的腳上。

申屠川的眼睛瞬間瞇了起來,目光卻落在了她光潔的背上,然後便是自腰部開始,就被花瓣牢牢擋住的位置。

季聽還沒咳完,就感覺到後背上多出一道灼熱的視線,饒是脾氣再好也忍不住暗罵一聲,接著默默滑向水中,將身子徹底隱在花瓣下面後,才無辜的看向他:“陛下怎麽有空來了?”不是說暴君從不踏足後宮嗎?為什麽剛說了拜拜就又見到了?

申屠川看了她一眼,又看了一眼自己的腳,接著再看向她。季聽嘴角掛著僵硬的笑,死活不肯順著他的目光去看。

申屠川沈默一瞬:“孤的腳被你弄濕了。”

……所以要怎樣啊,你都快把我淹死了,我把你鞋弄濕了又怎麽了?!做人不要太雙標哦。

申屠川見她模樣可憐,竟也勉強大度起來:“不如孤饒你一命,只砍了你的雙腳來如何?”

……不如何,但是聽聽不敢直說。季聽幹笑著往水裏縮了點,強行轉移話題:“陛下方才不是累了麽,怎麽突然來民女這裏了?”

“你如今是孤的女人,該自稱臣妾。”申屠川提醒,模樣像極了正常人。

季聽卻不敢有一絲松懈:“臣妾知道了。”

“孤方才不是說了,要你等著,”申屠川說完看一眼她,只覺得這一池花瓣有些礙眼,“出來。”

“出、出什麽?”季聽一臉懵。

申屠川眼底流露出一絲不耐煩:“孤叫你出來。”

季聽肩膀縮了一下,瞄一眼申屠川身後屏風上的衣衫,壯起膽子道:“可否請陛下幫忙拿一下衣裳?”

申屠川沈默一瞬,表情古怪的看向她:“你在使喚孤?”

“不不不臣妾不敢,臣、臣妾只是請陛下幫個忙而已,”季聽幹巴巴的笑,“畢、畢竟陛下是臣妾的男人,臣妾只能仰仗陛下了。”

他是她的男人……這種話倒是新鮮,申屠川還從未從哪個女人對他說過這些,再看她微微泛紅的臉,那雙明艷又暗藏秋水的眼眸,突然覺得還挺有趣,於是順手便將衣裳遞給了她。等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時,季聽已經把一襲薄衫披到了身上。

她身上還濕著,衣裳也跟著被浸濕大半,緊緊的貼在身上,露出了玲瓏的曲線。或許是因為緊張,她的眉頭微蹙,紅唇也不自覺的微張,一雙美目緊緊的盯著他,仿佛一只繃到了極致的兔子。

可這張臉,怎麽也該是只狐貍才對。

“陛下?”季聽見他遲遲不語,不由得叫了他一聲。

申屠川懶倦的盯著她:“幹嘛?”

季聽:“……”這是該她問的問題吧,一個大男人又有仇女癥,沒事杵在她澡池子跟前幹嘛?

申屠川看到她無語的眼神,不由得心情大好,轉身便繞過屏風出去了。季聽松了口氣,停留片刻後才赤著腳往外走,結果剛繞過屏風,便看到本以為已經離開的某人,此刻正堂而皇之的坐在她期待很久的棉花被子上。

季聽:“……”

“楞著做什麽,還不快過來,真當孤不會砍了你的腳?”申屠川冷眼看她,開口便提醒了他還沒忘報一鞋之仇。

季聽頓了一下,目光落在他的腳上,結果發現他還穿著濕漉漉的鞋子……這暴君就不會自己脫了嗎?是不是個傻子?

她無奈的嘆了聲氣,小步朝他走了過去,細白的腳踩在幹凈的地毯上,出乎意料的賞心悅目。不等季聽求饒,申屠川便不想砍了。

“陛下您也真是的,都到床邊坐下了,為何不將鞋子脫了,當心腳會生病。”季聽到他腳邊蹲下後,一邊溫聲與他說話,一邊伸手擡起了他的腳,動作溫柔的幫他脫鞋。

既來之則安之,哪怕任務成功的機會相當渺茫,也是能多活一會兒是一會兒,不然以暴君的性格,又是腰斬又是砍腳的,恐怕沒等到男主前來刺殺,她就已經先死無葬身之地了。

……所以當務之急不是任務,而是好好討好暴君,以期自己能平安活過三集。

申屠川撩著眼皮看她,眼底滿是探究。雖說討好他的人多了,可這種看不出一點懼色的討好,到底是不太輕易見到,至少二十五年來的人生裏,沒有哪個宮女或太監能做到像她一樣,能這麽從容的近身伺候,這可真是叫人——

叫人想對她用些刑罰,看看她的底線在哪裏啊。

季聽只覺得後背一涼,下意識的擡頭看向申屠川:“陛下?”

“無事。”申屠川漫不經意的伸出一只手,按在了她的腦袋上。雖說玩起來必然有趣,可不怕他的人就這麽一個,若是給玩壞了,不知要過上多久才能遇到下一個,還是先叫她多活幾日,等哪天厭煩了再說。

不知道自己在死亡邊緣反覆橫跳的季聽:“……”他是拿自己的腦袋當拐棍了嗎?

她嘴角抽了抽,低頭繼續幫他脫鞋襪,當襪子被褪下的瞬間,她在看到他的腳後抿了一下唇。這雙腳雖然白皙,能看得出是個養尊處優的,可是實在是太瘦了,就好像暴君本人一樣,總有種即將油盡燈枯的感覺。

她蹙眉握住了他的腳,瞬間入手一片冰涼。季聽對申屠川的心疼頓時大過了對暴君的避之不及,她捧著他的一雙腳,放在了自己小腹處捂著。

腳下一片柔軟的溫暖,原本已經涼到麻木的腳似乎有了知覺,申屠川表情微動:“你在做什麽?”

“……陛下的腳好涼,應該很不舒服吧,都是臣妾不好,臣妾不該將陛下的鞋襪弄濕的。”季聽一臉愧疚的開口,其實心裏比誰都清楚,就那點水還不至於讓他的腳涼到這種地步,估計是因為他身子不好,所以才會四肢冰涼,她這麽說無非是給他留點面子而已。

而申屠川相當臉大:“是啊,若不是你,孤也不會腳冷,所以孤砍你一雙腳,你可服氣?”

……服你大爺。季聽腳蹲得麻了,便抱著他的腳直接坐到了床上。申屠川被動的由坐著變成半躺著,但由於此刻腳被捂得暖洋洋的實在舒服,小腿和腳踝也因此不再脹痛,便不跟她一般見識了。

季聽安靜的抱著他的腳,看著他眼底逐漸浮現的倦色,不由得小聲說了一句:“陛下若是困了,便睡一會兒吧。”

申屠川瞇著眼睛看她,半晌冷淡道:“孤不困。”就算是在他最習慣的那張床上,他也不知有多久沒好好睡過了,更別說這座一次都沒有踏足過的宮殿裏,這張陌生的床。

若不是方才腳濕了,他連這裏都不會坐。

季聽淺笑一聲,也跟著褪了鞋襪,坐在他腳邊的位置幫他蓋上被子,順便也把自己的腿腳都蓋了起來,自己則是繼續抱著他的腳倚在床尾:“陛下不困也蓋著吧,臣妾這裏有些涼,仔細不要生病。”

申屠川輕嗤一聲:“怕不是你自己覺著冷了,所以找個借口給自己蓋上吧?”

季聽笑容不變:“正是臣妾冷了,所以才擔心陛下也會冷的。”他穿了一層又一層,她身上卻只有一件單衣,懷裏還有一雙冰冰涼的腳,不斷的對她釋放寒意,怎麽可能會不冷。

申屠川對她的坦誠已經見怪不怪了,加上這會兒愈發懶怠,便直接沒有搭理她,閉上眼睛準備瞇一會兒。

季聽盯著他的臉看了許久,原先緊皺的眉頭漸漸緩了下來。不知是不是錯覺,她總覺得只要找準了點,這個暴君的毛其實是很好捋順的。

這麽想著,她打了一個哈欠,不知不覺天色已經黑了,正是睡覺的好時候,更何況還抱著這麽一床厚實的被子,簡直叫人情不自禁的放松啊……

原本只打算瞇一會兒的申屠川,這一瞇就是兩個多時辰,等他幽幽轉醒時,寢殿裏已經點燃了蠟燭,此刻正發出嗶剝的輕響,而他的腳暖融融的,稍微一動還能觸及一片柔軟。申屠川目光沈沈的看向自己腳邊正沈睡的女人,許久眼睛瞇了起來。

……

季聽被踹下床的時候,整個人都是懵的,坐在地上許久都沒緩過神來,再看床上的男人,此刻一臉惡意的笑:“叫你給孤暖腳,誰準你睡覺的?”

季聽:“……”

她恍惚半晌,才想起自己如今在的這個世界,要幫助的男配是暴君——對,就是床上這個行為惡劣、不知好歹的王八蛋暴君。

她木著臉看他,想起今天一整天不是在擔驚受怕,就是在擔驚受怕的路上,此刻更是睡眠不足就被踹起來,如果地上沒有鋪地毯,恐怕她這會兒就頭破血流了。再看這位男配,表情囂張絲毫不慌,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幹了多過分的事。

……簡直是可忍孰不可忍。

申屠川看著她眼底壓抑的怒氣,總算生出一點意外來:“你在對孤發脾氣?”

季聽看著這倒打一耙的昏君冷笑一聲,黑著臉從地上爬起來,一言不發的爬上床從他身上翻過去,直接到內側躺下蓋被子一氣呵成。

申屠川瞇起眼睛:“季聽,你當真是嫌命長了?”竟敢無視他的話不說,不經過他的允許,還直接到他身旁躺下,他實在看不到這女人一點求生欲。

季聽給他的回答是一把把他按在床上,接著八爪魚一樣把人抱住,臉埋進他懷裏後斥了一聲:“閉嘴!睡覺!”

申屠川:“……”

詭異的沈默之後,申屠川表情古怪的說了一句:“孤睡不著。”

“閉上眼睛什麽都不想就睡著了!”季聽語氣不好,反正也破罐子破摔了,有什麽事等明天再說,她此刻只想睡覺。

申屠川再次沈默,許久之後幽幽道:“孤睡不著時,就喜歡殺人洩憤。”

季聽睜開眼睛,默默收回了巴在他身上的手腳。

“最好是女子,泡過花瓣浴的,殺出來血都是香的。”

“……陛下,臣妾也睡不著了,不如陪陛下聊天?”季聽一臉溫婉。

申屠川側目看她,半晌露出一個微笑:“好啊。”

然後便是沈默,季聽只好努力營業:“陛下想聊什麽?”

“孤不想說話,你隨便說什麽吧。”申屠川慵懶的閉上眼睛,他精神一直不好,只是也睡不著,所以每次假寐都只是讓眼睛休息而已。

季聽咬牙微笑,努力挑起話頭:“那陛下為何睡不著?”

“孤若是知道,又何至於……”申屠川話說到一半突然睜開眼睛,若有所思的看向季聽。說起來,這還是他這幾年第一次睡這麽久,擱往常哪有一次睡足兩個時辰的福氣,莫非是因為……

……

半個時辰後,季聽看著自己寢殿該有一張大床的位置、此刻是空無一物,就連她喜歡的大棉被也被整床擡走了,再想起申屠川臨走前說的那句‘孤在這張床上睡得很好,若床搬到孤的寢殿,孤或許會睡得更好’,她終於咬牙切齒的說了一句——

“這個王八蛋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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